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榆树下
来源:天津日报▪聚焦西青 作者:刘志娟 何以歌 编辑:韩璐 日期:2020-03-13
内容提要:

  每年清明都是繁花时节。金黄的连翘、粉白的杏花、赛雪的梨花粉墨登场,香气四溢。可是我的目光总是被一株株挂满榆钱的榆树所牵引。它们使我想起了故乡,想起我的童年。

  小时候,故乡老屋的后院种着七八棵高大的榆树,中间围成一个园子。夏秋季节,父亲精心地在园子周围扎上篱笆。篱笆里有序地长着常见的瓜菜。篱笆外,树与树之间长满茂密的菊芋,明黄色的花朵一簇簇地顶在梢头,散发着阳光暖暖的味道。母亲养的鸡仔们在树下悠闲地散步,在菊芋丛下乘凉或捉小虫。我常在午后钻进菊芋丛中,看看有没有不守规矩的鸡把蛋丢在那里。偶有斩获,便喜不自禁,高举着鸡蛋递交给母亲。

  榆树的皮灰褐色,表面沟壑粗糙。别人家院子里有的种槐树,五月初会开出一串串白花,花香扑鼻;有的栽种泡桐,树皮溜光,叶如蒲扇,春天每个枝杈上都架起一串串淡紫色的喇叭花,煞是淡雅;还有栽种桃树梨树苹果树的,既开花还有果。我不解地问母亲,为啥咱家要种又丑又没用的榆树?母亲说榆树是吉祥富贵的象征。榆树的果实叫做榆钱,和“余钱”谐音,有企盼富足之意。富足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?我想象不出,但是榆钱总是让我欲罢不能。

  春日几场风和雨,榆树枝杈上先是开满了细密的紫红色的小花,接着便密密匝匝地箍满了榆钱,一串串的,翠绿鲜肥,常引得一群熊孩子拿着竿子在树下徘徊。我也想吃,怎奈没有上树的本领。

  母亲把一根粗钢丝的两头各绑在一棵大榆树上,权当“晾衣绳”。“晾衣绳”很高,我个子矮,够不着它。每年立冬砍倒了大白菜,父亲就在院子里挖一个很深的菜窖用来冬贮。先挖一个长方形的坑,十几根胳膊粗细的树干搭在坑的东西两头,然后铺上厚厚的玉米秸,最后再把挖出的土盖在玉米秸上,留一个口能进出取菜。

  挖好的菜窖要高出地面很多,“晾衣绳”就在菜窖西面的边沿处。我一伸手就够到了“晾衣绳”。双手拽着钢丝荡秋千(我们叫“打悠悠”),双脚一蹬,就离开菜窖,整个身体腾空,飞一样。荡回来时,双脚却怎么也挨不着地,心里一慌摔到了菜窖的坡底,大约两米多高。我那时也就一米多一点的样子,摔下去浑身是土,脸也擦破了。母亲板着脸告诫我,不许再去“打悠悠”。用母亲的话说,我比男孩子还淘。我不在乎,继续背着母亲偷偷去。我还练就了一门“绝技”,借助钢丝前空翻。虽然没再摔过,母亲也是不放心,时不时地去看看我是不是又“练艺”去了。长大后每每回忆起这件事,我总是假装埋怨母亲对我不能因材施教,没有发掘我的特长。彼时菜窖还没有拆掉。我一边在菜窖旁晾衣服的钢丝绳上“打悠悠”,一边垂涎树上的榆钱。

  我的三个哥哥倒像是灵敏的猴子,嗖嗖几下,全上了树。他们骑坐在树杈上,一只手揽着树枝,另一只手麻利地把榆钱撸下,迫不及待地揉进嘴里,吃得津津有味。我央求哥哥们折几枝榆钱扔给我。他们却故意逗我,一边冲我摇头晃脑一边吧唧嘴,就是不给我。我又急又气,于是威胁他们:“你们不给我吃,我就去告诉妈妈,说你们又上树磨破了衣服!”

  他们并不害怕。三哥笑着对我说:“你敢把我们爬树的事告诉妈妈,我就把你‘打悠悠’的事也告诉妈妈。”吓得我赶紧灰溜溜地噤了声。谁让我有把柄在他们手上呢?

  “娟子,赶紧给我下来!”不知道什么时候母亲已经站在我身后。我一激灵,“哧溜”一下从钢丝绳上掉下去,骨碌到菜窖的底部。

  确认我没摔坏,哥哥们抱着树干哈哈大笑。不过,他们也没有得意多久。母亲把二哥三哥赶下树,让他们递给大哥一把锯子。大哥三下两下锯下一根树杈,挂满了榆钱,落在地上,充满了诱惑。

  我早从地上爬起来,拍掉身上的土,去屋里拿了个大盆出来。我和哥哥们把肥嫩的榆钱撸下来,放进盆子里,不时地顺几口,春天特有的清香沁透整个身心。偶尔我和哥哥们会目光对视,而后突然爆发出一阵傻笑。二哥甚至学着爷爷的样子,摇头晃脑地哼起了京剧《空城计》:“我正在城楼观山景,耳听得城外乱纷纷,旌旗招展空翻影,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……”

  母亲舀出半盆玉米面和好,将我们择洗好的榆钱掺在玉米面里,加上盐、五香粉,贴出香喷喷的饽饽。玉米面榆钱饽饽是我家每年春天的传统美食。玉米饼的香、盐的咸和榆钱的鲜融合在一起,极大地满足了我们的味蕾。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,这对于我们不啻为一顿盛宴,令我们至今回味无穷。

  后来,房屋院落改造等原因,那几株大榆树早已没了踪影。如今,当我在他处抬头仰望,目光穿过疏落有致的树冠,似乎仍然能看到榆荫遮蔽下的岁月。那里安放着许许多多的故事和念想──“人生处一世,去若朝露唏。年在桑榆间,影响不能追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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